解漓

文字只为取悦自己。

【1984AU/FR】Those were the days(Chapter6-8)

创作不死!

我终于更了一点。

1984文风对我原来的文风是个大挑战...之后等剧情回我手里了(即开始疯狂原创时),我还是打算写回(放)自己(飞)的风(自)格(我)。


写在前面:

·预警:必读写在上一篇的Chapter0前的预警,要注意时间跨度啊。以及这里再强调一下前期剧情慢热,看着难免有些累赘,不过从Chapter9开始大概就开始一路起飞,即将和原著主线脱节——到时候就开始走我自己的安排的路线了,请忍耐一下呜!

·捉个虫:

根据原著,英格兰现称第一航道,本文发生在纽约,所以不是第一航道,我来yy它在第二航道好了(x)毕竟大洋国一共就三大航道的样子,文中也提到过纽约属于大洋国的

我发现一个时间上的bug,就是原著中有提到从1984往前推个4年左右,大洋国的敌人是东亚国。然鹅前文我提的时候全按欧亚国处理的emm,这个也来不及改动了,暂且就这么看下去吧,也不影响剧情(闭嘴)

·Chapter6-8中有很多原文原句摘取,尤其在“新语”和“胜利广场”的这两段描写。这里想说一下,并不是偷懒不想自己写,而是真心觉得原作描写过于精彩,而且非常想让大家品品这两段(尤其是新语那里)。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可以删掉,其实这几个片段对本文剧情发展只起过渡之用,删去的话也基本不会对文章完整性有任何影响。

·【※一定要看这条!一定要看这条!】有待考虑的是Chapter9将是原著名场面,涉及——咳咳,喜闻乐见的剧情。现在不知道是要走外链还是要怎样,如果有好主意的小伙伴可以留言提供一下,感谢。以及找不到方法的话,也没关系,我也可以用隐晦笔法对相关情节进行略过,毕竟走剧情为主(被打死)。

 

Chapter 6

 

LOCATION:[Birth Place]

TIME:27th,February

 

Finch梦到了父亲。

在他的模糊印象中,父亲是一个高大却亲切的男人。他生就一张宽阔的脸膛,眼角堆积着和蔼的皱纹,皮肤因饱经日晒总透出干燥的、健康的红色。

“今天你想去看看那些鸟吗,Harold?”他听见父亲温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这样说,出于本能地点了点头。梦中的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父亲有力的大手随即以令人心安的力度牵起他。

推开木门的一刹,夏日黄昏的斜阳涌了进来,金色的光芒温暖的让人想要流泪。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使人仿佛正置身于午后的庭院,在花藤缠绕的摇椅里昏昏欲睡。

“看,它就在那儿。”父亲轻声说,担心惊扰幼小的生灵,“记住那只鸟的名字,Harold。”

Finch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忧伤的意味,他看不见父亲了——他因为那阵灼目的阳光睁不开眼。

“记住你的名字,儿子。这样你就不会忘了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要去做什么样的事。”

紧紧相握的手被松开了。当Finch终于恢复视力以后,眼前只剩下这片披覆着余晖的、低矮松软的草地,徐徐微风摇曳着蒲公英的种子。他一伸手,摸到了自己满脸滚烫的泪水。

这番美好且不真实的田园风光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好多次,尤其近来,它们出现的更为频繁。但他甚至都不敢断定,在现实世界中他曾同父亲居住的小木屋外是否有这样一片景致,自己幼儿时又是否真的亲睹过这样的景象。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已无从考证,他对他童年时的所在早便全无印象了。Finch只记得,父亲患有记忆丧失症,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就是一日日做着道别。在父亲彻底遗忘自己的那一天,他离开了那里,从此再未回首。

现在,纵使Finch想回也回不去了,因为漫长的岁月过去,他已经忘记了故乡身在何方。

他放缓了脚步,行走在这片被晒得暖意融融的草野当中,安心和惬意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是一个旧式牧场,草坪上的小径纵横交错,依稀可见兔子啃啮牧草的痕迹,鼹鼠做窝推成的土丘到处都是。在牧场对面未修整的篱笆旁边,几棵老榆树枝叶繁茂,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像是女人的头发。在不远处,有一条清澈、水流潺潺的小溪,但是现在看不到。柳荫下边池塘中,雅罗鱼正在水中嬉戏。

神志清醒的时候,Finch习惯称这里为金乡。

这时,一个黑发青年穿过草地,向他走来。青年身形修长,步态优雅。他轻轻一动,身上原本严整的衣衫瞬间被他扯落,无所顾忌地随手丢在一旁。那具年轻健康的身体/精/瘦有力,然而这并未真正勾起Finch的欲///望,反倒是他随手撇衣服的姿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顿时对他的勇气产生了钦佩之情。他那姿势的优雅以及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就能把整个文化和整个思想体系摧毁,就连老大哥、D以及思想警察也受不了他这优雅一撇,全都灰飞烟灭了。

青年对他笑了起来,即使他再如何努力也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但他就是能够想象到——他脸上那种天真明亮的笑容有着足以焚灭一切的力量。这是这个时代最珍贵也最稀有的东西。它本应已经绝迹,可是此刻却如此鲜活,如此生动地存在于自己面前。

“你有问题想要问,”青年大提琴般低沉美好的嗓音响起,“对不对,Harold?”

当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被他极尽温柔地咬字唤出,Finch感觉到了眼眶里难以抑制的热意。这个孩子将他蛊惑的目眩神迷。他不由得伸出手来,用手背轻轻擦蹭他的侧脸,他的鬓角——似乎是灰白色的鬓角。分明要高出许多的人,此刻却婉顺地倾侧头颅,享受他的抚摸,像某种乖巧的犬类。

“那么请告诉我吧。”Finch轻语呢喃着心中的疑惑,“告诉我,没有黑暗的地方在哪里?”

“你知道的,Harold。”久久的沉默后,那个声音柔和而又哀伤地说,“你只是自己忘记了答案。”

 

 

 

恍恍惚惚地醒来时,Finch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他朝老式挂钟瞥了一眼,时间不过是5点20分。他又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直到楼下院子里开始传来那深沉而熟悉的歌声:

 

一切渺无希望,

只是心存幻想,

散去如这春光。

谁人花言巧语,

叫我失魂落魄!

 

Finch闻声,逐渐清醒,撑身后静静坐了一会儿,才从被窝里爬出。他一边扎着制服的腰带,一边踱到窗前。太阳正落在屋前,院子里满是清晨明媚的阳光。石板上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洗过一样。他感觉天空也好像刚被洗过一样,从烟囱间望去,一片湛蓝。窗子下面,只见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身材像诺曼支柱一般,袒露着结实的双臂,腰间系着一条粗布围裙,来往于洗衣盆与晾衣绳之间。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方布,可以断定那是婴儿的尿布。她叼着晾衣架,但是只要嘴一空出来,她就用强有力的低音唱道:

 

一切渺无希望,

只是心存幻想,

散去如这春光。

谁人花言巧语,

叫我失魂落魄!

 

过去几周以来,这支歌风靡整个纽约。它出自音乐科一个下属部门,是他们专为无产者量身打造的众多口水歌曲中的一种。这些歌词,完全没有人工介入的痕迹,全部由一个叫做谱曲器的设备拼凑而成。众多无产者却将此等垃圾视为天籁之音,传唱起来有板有眼。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妇人的歌声,以及她的鞋子踩在石板上的刮蹭声。街上的孩子在任性地大声啼哭,远处的街上人声嘈杂,喧闹异常,不过房间里却出奇的安静。

这里就是他在贫民区的住处,也是一切灵感最初孕育和诞生的地方。Finch娴熟地将临近窗子的大床整理妥当,因为除却整理床褥的褶皱有些麻烦,他只需叠起一席旧毛毯,和安置一个没有罩子的枕头。壁炉旁,那架表盘有12个数字的老式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至于壁炉围栅里面,有一个破烂油腻的煤油炉,还有一口深平底锅和两个茶杯。这可以算作是他所有的日用品。Finch点着了炉子,用平底锅烧了一锅热水。

当咖啡的浓烈醇香从锅中飘出来的时候,Finch将窗户适时掩上。此刻,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它的香甜。这味道,像是来自久远的孩提时代,虽然现在偶尔也能闻到一点儿——有的时候,你会在窄廊闻到这种味道,当然这得在房主把门关上之前;有的时候在拥挤的街道上也能闻到,只不过往来的行人太多,不一会儿就把它给冲散了。总而言之,这种真正的咖啡,如今除ND之外,有福消受的也只有无产者了。

他一边抿着咖啡,一边坐进了墙角折叠桌旁那把破旧的扶手椅,靠垫里的棉花十分柔软,有效缓解了颈背的僵痛。但即使对咖啡因的渴念得到了满足,Finch梦中的印象也没能被完全驱散。这间老屋是他安放情怀的地方。斑驳的木料、泛黄的纸页、咕噜咕噜的水声和舔舐炉子的火舌,它们都难以避免地掀动着过去的幻影涌入脑海。他看见了书架前来回踱步的Nathan——浓密的金发,戴着单片眼镜——还听见了地板在两人脚下吱吱作响的声音。

“难道你真的相信凡尔纳天马行空的论调,海底两万里生活着那只无尽孤独的蛇颈龙?”

“这就是纯理论科学家不能理解的了,Harold。我告诉你,这才算冒险者的浪漫呢。”

Nathan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将他的思绪一时引入更加遥远隽永的时空中。Finch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被炮火声贯穿始末的学生时代。在突如其来的空袭警报中,他们会一起奔向防空洞,慌乱的人群间紧紧拽住彼此的袖口。只亮着一盏煤油灯的、摇晃不断的地下室里,周身充斥着啜泣、呜咽与低沉急促的诵经声,震颤的火光中,只有Nathan的眼睛平和且安定,沉默不语地向他传递着——“没事的。Harold。会没事的。”

 

 

 

身体忽然冷了下来,原来是煤油灯里的油即将燃尽。Finch放下杯子,打了个小哆嗦,意识到自己也到了应该离开的时间。他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过了,这次一呆时间便格外久了些。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墙上的画,这座古老的房间里唯一的装饰品。只有Finch知道在那背后隐藏着什么,Nathan在那里装设了一张电屏——这是他留下的后门权限,用以作为接收监控信息的终端。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它了。当然这次回来,也并不是为了它。Finch对这项发明一向有些情绪复杂,于是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一眼。

赶去上班的路上,Finch尽量比以往走得快了点。这时候回到这里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不免这么想着,把帽子压到了最低,唯恐某些好事分子认出他的身份,被熟人目击到他出现在无产者的地界可就不妙了。

——这个想法方一闪现,他的步子便戛然而止。他正好经过一个小摊,于是即刻侧过身来,在那一堆破铜烂铁中装模作样地挑拣起来。不远的地方,他所熟识的年轻警官探究的目光正朝这个方向看来。Finch祈祷着Reese没有认出自己,即便如此他仍然难以尽信能够躲避他的注意,在Reese的视线中,他从来遁无所遁。

昨晚回来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他更不应该为赶时间抄这条近路的!因为靠近火车站,所以常有巡逻警察在此出没。Finch尽量理智地思考着脱身之法,甚至,在一瞬间考虑到了灭口的可行性,当然想要将这点付诸于实施相当困难,但并不是全无办法。即使对方有身份有地位,或是像现在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他也总能从加倍谨慎的防范中找到破绽——Corwin·Alicia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他想,就可以控制一切。

就比如现在,他内侧的口袋装着一柄3.5英寸的小刀。他可以用大衣掩住手臂,像掏钱包一样把它摸出来藏进袖子。没有多少人会认为苍白瘦小的残障人士是一个威胁,把刀尖戳进对方锁骨下某处柔软的要害——这对于行动不便的人来说也不是费力的举动,再在对方反应之前就退开来,看着他的眼眶变红,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受害者想要有所动作却会发现连开口都很艰难,因为动脉的鲜血会在顷刻间涌上喉头阻滞呼吸。最终,他会任由他呛死在自己的血液里。那时,那双眼里涌现的情绪会是什么?是震惊,或也许,有一丝怜悯?

Reese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为此心惊不已,感觉对方似乎就要举步向他走来。Finch的大脑飞快地计较着是否要回应,心如擂鼓的同时,他的双手冷静而平稳地摸出刀柄,甚至预备好转身面对他时要挤出一丝微笑。

“怎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却从自己身侧响起,“我想你了不行吗。”

Finch微微一怔,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一个女人的身影已经与他错肩而过。

“你说过你不会想我的。”Reese笑得几分无奈。

“我在配合你,好让这一切更富有情///趣。你信吗?”女人平板的声调这样说,“还是说你不喜欢?”

“这没问题,但其实不用为了迎合我的喜好做出改……”Reese还没说完,女人已经用吻堵住了他的话。

 

等Shaw放过蹂躏他的唇舌时,她还显得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仅仅是在表演的话已经很难作出解释了,Reese觉得这一定是出于某种古怪的恶趣味。

“嘿,你把我的目标吓跑了。”他看着不远处空落落的街角,“而且我确信你刚才是想掏枪。”如果他没出声叫停她的话。

“不然等他把你的喉咙割开吗?”Shaw冷冰冰地说,觉得自己实在便宜了那个思想罪犯,“凭我所见的证据他已经可以进101室了。”

“……我们别在这里说起这个,好吗。”Reese压低了声音,那个名词不知为何总能让他胃里不适的翻搅起来,“我让他防备起来了,说明已经接近了他的秘密。”

“说实话(Honestly),他进了仁爱部后,这些秘密我都会一一审讯出来。”Shaw环起双臂,“——你发现的,和没发现的。”

“但在他变成你的审讯对象前,这目前还只是我的任务。”Reese声调没变,可语气明显强硬起来,“除非Snow安排你参与,否则不要插手我的计划。”

“只要你别搞得自己曝尸街头,哦,或者更糟。你懂我什么意思吧?”Shaw一脸——其实我真的懒得管你但没办法你太愚蠢了——的表情,她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可别低估了那个家伙。”

“这很好。我原本就没指望他循规蹈矩地来玩这场游戏。”

“……那我希望你和你那个该死的计划最好能靠谱点,Reese。”看着他依然灼热得发亮的眼睛,Shaw因为一丝不安而正色起来,“因为即使猎人突起兴致退下枪膛的子弹,猎物也丝毫没打算对他手软。”

 

Chapter 7

 

LOCATION:Ministry of Truth-真理部

TIME:3rd,March

 

一连数日,Finch都仍会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看见Reese的身影。不过,他有意地避免了与他的交集,因为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余悸——关于标语墙,以及不久前那场意料之外的相遇。Finch早已从当日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他在那个黑发女人出现的一刻就被罪恶感席卷了——Reese根本没打算找他的麻烦。而不论Reese是来贫民区看什么的,哪怕是真的在追踪自己也好,至少有一点已经得到证明——Reese本人也与无产者存在联系,甚至还有着一段亲密超乎寻常的关系。

眼下,他基本可以认定Reese是个异类,但要确认是否可以与之成为盟友,还亟待考察。重要的是,在筹划下一次的谈话之前,他必须先对Reese有足够的了解。掌握筹码,占据上风——是他行事的原则。Finch费了些周折才获取Reese的档案,可惜也仅仅是一部分——最为中规中矩的那一部分,于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甚至不如亲自观察对方,毕竟他们每天都能擦肩而过。

年轻的警官每日一如寻常地工作,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一股永不倦怠的热情。事实上,他对每一个人都相当友好,这实在有点不符合巡逻警察的身份。在他面前,你很难感受得到那种令人避之不及的压抑和威胁,只会情不自禁地被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吸引——那种仿佛来自于旧时代的传统社会中的气质。那时,警察似乎还是一种可以为人所亲近和信赖的职业,在他们到来时人们通常会感到安心。而Reese给予人们的这份心安的享受甚至超过了在欣赏他出色的相貌时所能获得的愉悦。

Finch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克制住自己与他发生交流的渴望,在这个封闭的时代,于他这个尤其封闭的人,与人敞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它意味着被悦纳,或是死。但是,这份沉重的欲/望,是孤独的个人天定的倾向,是纷纭的人间贯穿始终的诱惑,即使是Finch也无法否认。虽然以他的偏执,已经做好了永远不将压抑胸中的事变成语言的准备。毕竟在他以为,有些东西只能存在于两处,心和坟墓。

身上的寒意似乎因为这些想法而变得更加凛冽。Finch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正走在上班路上萧瑟的晨风中。转过前面的路口,街对面有一张电屏。也是在那里他时常望见Reese跨着摩托,用一种十分少年意气的姿势。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往常地停靠在了路的这边——当Finch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懒洋洋的绿眼睛时,他还怀疑是自己没有睡醒。

“早安,Finch先生。”Reese没有咬紧字尾所致的气音慵懒地漫进他的耳根,Finch的脑海中顿时混乱地冒出几个词——凌乱,柔软,毫无攻击性。不过一个阴险的念头紧接着击中了他,Reese的无害或许只是表象,就像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人物那样,对方也只是在扮演着一个必须的角色罢了。而不管他主动来打招呼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单纯。

Finch本能地想扯谎逃掉,但他们的不远处就是电屏,此时有意避开是冒险的举动,要知道巡逻警察拥有盘问任何人的权利——即便他们提出的通常都是一些让人尴尬的问题,你也必须给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

“早安。”快速权衡之下,Finch换上一副礼貌的微笑,“Mr.Reese。”

“放轻松,Finch先生。”Reese回应性的嗯哼了一声,“我只是想问问,希望您不会觉得唐突。请问您可以提供上门服务吗?”

Finch缓慢地张了张口,尝试去体会他话里某一层隐晦的含义。

“我公寓的水管坏了好几天了——请了局里的维修工,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你知道那些基础设施总是三天两头地出些毛病。”Reese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可仍停顿片刻才继续接上,“维修科里我只认得您了。”

“我当然愿意帮忙。”Finch注视着那双无辜扑闪的绿眼睛,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也许您愿意提供给我一个地址?”

“就在特务营附近不远,下班时我用摩托载您去,好吗?平常的时间和平常的地点,您知道能在哪里遇见我。”见Finch点点头,Reese伸出一只手来,微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提前表达我的感谢。”

“您客气了,Mr.Reese。”Finch握住了他的手,“能为您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真部大厦走廊的灯光十分昏暗,穿过平时开会的小礼堂,狭窄逼仄的甬道一路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办公区。可能是因为仇恨周刚过去不久,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Finch带着轻松的笑容向每个迎面遇见的同事问好,或者说只是在问候那一张张令人索然无味的脸——多数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甚至不会多瞧对方一眼。这些人通常不会记得他的名字,只会在被领到杂活的时候短暂地想起科里有一个可供役使的存在,至于他姓甚名谁,便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相反,Finch却能够准确地叫出每一位同事的名字,乃至了解每一个人的底细。这是必要的准备。谁可以成为利用的棋子,拥有着多大的价值;谁是道路上的阻碍,对他们的软肋和把柄要心知肚明。他行事一向低调,恰到好处地把握着每一段关系。被需要的时候他会出现,虚情假意,然后全身而退;不被需要的时候他则蛰伏,独善其身,方能洞若观火。

在经过电屏的时候,Finch脸上的神情也保持着一贯的平和和镇定,甚至带着些许并非刻意为之的朝气。从没有人怀疑他是异类,在电屏前,Harold·Finch乖觉温顺的滴水不漏。

因此,即使是在内心饱受煎熬的此刻,他也能抑制住自己兴奋的战栗。

Finch攥紧了口袋里的那张已经有些被揉皱了的纸条,它被他的体温捂得发热。和Reese手指相扣的那一刻,他就在他的掌心里摸到了这个。想要掩饰住惊讶是很难的,但不让心情显现在脸上,似乎已经成为Finch后天养成的习惯和本能,他藏起纸条,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办公桌前,Finch放下公文包,把有些被汗湿了的字条随手放入桌上摊开的一堆文件。然后坐下来,把读写器拉到身前。“5分钟。”他对自己说,“至少要等5分钟。”他的心跳得厉害,声音大的令人吃惊。幸运的是,现在他手头的工作仅是例行公事而已,确切地说,是订正一串维修数据,因此不必多费心思。

不管那上面写了什么,肯定与政治相关。他想,他写纸条的目的,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当然也是最可能的一种,Reese已经确认了他的异/端/嫌/疑,正如他近日来所担心的那样。他不知道,巡逻警察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给他投递纸条,当然了,他们这样做总归会有他们的理由。纸条说不定是一封恐吓信,或者是一张法院的传票,或者是一道让他自杀的命令,再不然,就是请君入瓮的圈套。第二种可能,虽然想起来有些荒唐得离谱,但还是让他热血沸腾。这张纸条是来自一颗清醒的头脑,在向他传递渴望与他发生交流的信号!这个想法无疑有些荒谬——从他看到戈斯坦的脸是Nathan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戈斯坦很可能只是D捏造出来的幻影,而事实上本无这样一个可敬的革命领袖。兄弟会不存在,任何神秘的地下组织不存在,反抗的力量无法凝聚,正确的思想未曾远播。在这泥沼般无法挣脱的黑暗中,怎么会有人能像淤泥中的星星,仍然明亮的清醒。

Finch接连又开始猜测其他的可能。不过,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信息可能意味着死亡,但他仍然不予尽信,那个不合情理的希望仍然挥之不去。他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了,在对着读写器低声说着一些数字时,还是很难抑制住自己声音微微的颤抖。

Finch将处理完的修理报告卷起来,随手丢进输送孔里。从他把纸条丢进文件堆到现在,已经有8分钟了。他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叹了口气,把下一摞待处理的文件拉到面前,随手把文件堆里的纸条展开了。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伪装者,我要揭发你。”

 

他着实被吓到了。大脑在有力的视觉冲击之下,至少一分钟内都处于停止运转的状态。不过,还没等他感慨悲惨的命运降临的如此迅疾,便有所察觉其中的端倪。

Finch暂且按捺住大起大落的情绪,细致地分辨起暗藏在字迹当中的符号。他读得很快,但也足够认真,那条原本想要诉诸表达的真实内容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可惜的是——情况并未转好,他现在理智更崩裂了,甚至忘记将这招祸的东西扔进忘怀洞。等他想起要把它扔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斟酌了一遍那笔画中细小的玄机,尽管他很清楚,对纸条上的东西表现出过分的兴趣会招致危险,但他只是想确定一下,上面的电码拼凑出的是否真的是那几个字。

 

.. .-.. --- ...- . -.-- --- ..-

 

他在心里又默默地将它读写了一遍,旋即把纸条混进手边一叠需要销毁的错误数据单,一并放进了忘怀洞。它们会随着一股暖风,被卷进大厦不知安设于何处的熔炉中。

上午余下的时间,Finch知道,自己很难再继续工作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让他集中注意力去处理那些琐碎的事情确实很难——即使连在电屏前维持自己的形象都很难。他现在觉得,腹部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食堂里酷热、拥挤、一片嘈杂,留在这里吃午饭简直是活受罪。但他还是抓紧趁吃午饭的时候单独待了一会儿,以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出个头绪来。原来这就是那个人接近自己的原因?超出常理的监视,和有意无意的跟踪……一时都有了无可辩驳的理由。比他想的更单纯热烈,可也更加不可思议。

下午还算好过一点,至少不需要出外跑腿。刚吃完午饭,便有一件繁难的工作从输送孔里吐了出来。这份文件的处理至少要花费他几个小时的时间。它要求Finch对某台出错的生产机器的各项数据进行勘误,虽然这是他最擅长的工作,但还是耗费了他两小时的时间,期间他无暇想起Reese。但等到工作结束,关于对方的一切又重新涌入脑海。他时刻注意着手表的指针,等到了下班的那一刻,立刻脚底抹油,生怕再遇到有谁撂给他一份需要加班的工作。端起食之无味的晚餐狼吞虎咽地吃完,Finch便匆匆忙忙地赶去赴约。

 

Reese斜倚着摩托,站在街边等他,像是已经忙完了例行巡逻。落日的余晖跳动在他灰白的鬓角,和翩跹的眼睫,此时连吹过的晚风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初春温暖的气息。

“抱歉我来晚了。”Finch一路赶来,还有些微喘。麻痛的痉挛感顺着脚脖子沿伤腿一路蔓延而上,但是当灰绿色眼眸落定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那些疼痛的知觉忽然停止了继续传导。

“我还以为你会吓得不敢见我,直接跑掉了呢。”Reese的话音挟几分轻佻的笑意递入耳中,对方上扬的尾音像猫爪在Finch心里抓挠,“过来坐。”他一扬手,把挂在车把上的头盔扔给了Finch,自己一条腿跨上车座。

“那你呢?”Finch抬手接住,“我想比起我,更需要安全措施的是你,Mr.Reese。”

“不用担心,我车技很好的,Finch。”

Finch不由得再度琢磨起他话里晦暗不明的含义,他抿了抿嘴,只好乖乖戴上头盔,用以遮住脸上升腾起的热意。Reese勾着嘴角发动机车,饶有兴致地感受着本只是虚虚拽着他腰间衣物的手出于本能在飙升的高速中环紧。

“这是要去哪儿?”Finch的声音陷进他背后的衣料里,因此变得含糊不清。

“临时任务——最近几个晚上,我要去胜利广场维护治安,所以,看来在公寓交流感情的小计划得推迟些时日了。”Reese耸了耸肩,“据我所知你两小时后也要参加规定的社区活动,所以,我会把你送去活动中心。”

Finch满腹疑问却不知从哪一处开口合适,想必在高速行驶的车上进行攀谈也不是什么好主意,索性暂且缄默不言。但当他紧紧贴着这具年轻有力的身体,无法抑制的惊心动魄,甚至难以停止幻想当自己占有它时的场景——这是最污秽也是最原始的欲/望,自他第一天与这个年轻人攀谈开始,就对这具肉体着迷不已,这没什么好掩饰的……他也没想过要拒绝他的示爱,不止因为对Reese由来莫名的好感,更因为对这种同自己一般疯狂反常的思想情难自禁的渴念。即使5天前,他还计划着割开他的动脉呢,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么,下一次要怎么联系?”冒着咬到舌头的危险,Finch小心开了口,“水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不是吗?当然,如果下一次是被允许的话——”

“自信点,Finch。我说了那种话,是会对你负责的。”他隐约听出Reese是在笑,“暂且先不用挂念修水管的事,这几天我会先在局里的宿舍呆着。至于之后的见面——明天晚上七点,胜利广场的纪念碑附近,我说过会在那里巡逻。”

“那儿到处都是电屏。”

“要是人很多,就没多大关系。”

“用什么接头暗号?”

“不用。”Reese选了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停下了车,接过Finch递还他的头盔,对面是点起灯火的社区活动中心,他们都闻见了杜松子酒的气味,“我会找到你的。”

这句话忽如一个很轻却有力的鼓点,沉重地在Finch的心头响起。他旋身而去的步伐微顿,突然感到自己对社区活动失去了兴致,就连Greer也被短暂地抛之脑后。

 

 

“……我还是很好奇,Mr.Reese。”于是他再度回过身来,在引擎发动带来的喧嚣中,对着绝尘远去的背影轻声问出那个并不指望得到回答的问题,“为什么是我(Why me)?”

 

Chapter 8

 

LOCATION:the Victory Mansions-胜利大厦

TIME:4th,March

 

电屏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号子声,调子一成不变,持续了有30秒钟。7点15分,是办公室人员的起床时间了。Finch挣扎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手戴上眼镜,一手抓起放在椅子上的衬衫和短裤。之所以这么急急忙忙,是因为早间健身运动将在3分钟后开始。他似乎前所未有的腰酸背痛,大抵是因为昨天整整一晚,他都在社区活动中心度过。和那些所谓的同僚参加了表面严肃而内里愚不可及的“讨论小组”,玩了两局网球,强灌下去几杯杜松子酒,听了一场题为《英社与象棋的关系》的报告。活动内容无疑都是老套路,让人厌烦透顶。不过这期间,他全没有开小差。自从看到“我爱你”那三个字后,他渴望活下来的意志,就变得强烈起来,哪怕冒一点点儿小风险都是不值当的。

还没等他穿好鞋袜,一个刺耳的女人声音便开始喊叫:“四十到五十岁组,请各就各位!四十到五十岁组!”

Finch马上跳到电屏前面,立正站好。电屏上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孔,她身材单薄却肌肉强健,穿着一身紧身运动衣,脚踏一双运动鞋。

“动起你的手臂!”她大声地喊着,“跟着我的口令!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同志们,加油,用点儿力气!一、二、三、四!”

早操的律动,让Finch慢慢地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反复而机械地举起手臂之余,他还要假装满脸快活的样子,只有这样,才符合早间健身运动的主旨和本意。谢天谢地,他们对五十岁左右的党员至少不会作特别严苛的动作规范要求。Finch原本对早操之类的活动十分抵触,这一切总让他联想到当初那套愚蠢的康复训练,但是现在,他已然意识到提高身体素质有多么必要。革命当前,他将需要更充足的体力和精力来完成此事。

 

LOCATION:Ministry of Truth-真理部

 

吃早餐的时候,Finch强作欢颜与昨晚在社交活动上认识的一位语言学家攀谈了一会儿,因为他们碰巧坐在同一桌。他不得不同其一起买了一杯1角钱的杜松子酒,即使这油腻腻的液体辣的他眼泪直流。据Finch了解,对方目前的角色是知名语言专家团队的一员,负责第十一版新语词典的编译工作。

“我们正努力让新语成为大洋国的唯一通用语言,我们编完后,像你这样的人将不得不重新学习它。我敢说,你肯定会认为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创造新词,那你就错了,我们是在消灭旧词。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男人贪婪地咬着面包,吞了两口之后,继续摆出一副学究的姿态侃侃而谈,“众所周知,文字中最大的浪费是动词和形容词,当然有大量的名词也是可以删掉的。如果有‘好’这么一个词,就必须存在与之相反的‘坏’吗?说‘不好’,同样可以,而且它也完全表达了相反的意思,甚至比另一个词‘坏’表达的更准确。或者,如果你想要表达‘好’的不同强度,那也容易,‘加好’‘双倍加好’完全能够满足意思表达的需要。我们现在已经开始采用这种形式了。到那时,全部精华的好与坏的概念,只用6个词就能涵盖:好,加好,加倍不好;不好,加不好,双倍加不好——事实上,这仅仅与一个词有关:‘好’。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美妙的想法吗,Finch先生?当然,这个是老大哥的英明决断。”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Finch料想,他是断然不敢独吞这功劳的。

Finch一听到他提及老大哥,脸上立即露出一种近似麻木的热情。在这种鼓励下,学者继续阐述起消灭多余的文字的美妙:“新语存续的意义,就在于缩小思想的边界。最终,世上也就不会有思想罪了,至少从字面上来看是这样,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用现有的词汇把它完整地表达出来。每一个需要表达的观念,现在只能用一个确切的字眼来表达,这个字眼的意思必须是明确且无任何延伸意义的。好在第十一版新语字典就要出版了,到那时,我们离现在的目标也就不远了。但是这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等到你我早已远离人世,我们的销毁事业还要继续。词汇一年少于一年,人们的意识空间也一年小于一年。语言趋于完美,革命水到渠成。新语即是英社,英社即是新语。”他补充道,脸上洋溢着神秘的幸福感,“你有没有想过,在大约六十年后,最晚到那时,世上再没有人能够听懂我们现在的谈话了。”

——当然,除了无产者。Finch轻轻的撇了下嘴角,但愿他脸上流露的附和之意,能够迎合对方的心思。他没开口,觉得没这个必要。如果你真的坚定地认为自己心中所想所念是绝对正确的话,那么即使听到一种与自己意见相左的声音也并不会有什么与之辩驳的冲动。毕竟当你听到有人说2+2=5时,只会觉得怜悯而不是感到愤怒。

Finch想,虽然如果对方口中的那日真的到来,现存的所有由旧语阐述的思想都将消失,整个历史文化将被彻底颠覆。但是在此之前,他也早会把叛逆和清醒的种子扎根在每一个无产者的胸中。在一间前身为旧图书馆的安全屋中,安放着他和Nathan多年积攒的心血——来自过去的藏书。它们是旧语存在的证据,是一种无坚不摧的支撑。戈斯坦,或者说英格拉姆的思想,将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广经传播,并且终将成为无产者统一的思想,Finch知道,自己会毕生致力于这项努力。

况且现在,还有更值得期待的事呢,不是吗?他想起今晚的行程,心情有些愉悦起来,胃口也来了,于是拿起羹匙,开始将弥漫着铁腥味的炖菜一勺勺填入嘴里。

 

LOCATION:Victory Square-胜利广场

 

按事先约定的那样,Finch提前赶到了胜利广场。到了以后,他就在大石柱子底下徘徊。柱子顶端刻着老大哥的雕像,他正凝视着南方的天际——据说,在“第二航道战役中”,大洋国歼灭了进犯的欧亚国飞机(似乎有一段时间,也听说是东亚国的飞机)。而在这座塑像前的街道上,还有一处不很起眼的纪念碑——

 

缅怀我们在爆炸惨剧中逝去的朋友们。

 

碑石上的文字乃至纪年的刻痕大约本就铭刻的不清不楚,现在又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抚弄摩挲,早已难以分辨沟壑的走势了。估计是为大大小小爆炸案中的牺牲者,在多年前就已立起来了。它笼罩在老大哥威武的阴影下,形成如此讽刺的反差。战争和战争中流的无辜鲜血,总是轻易便被遗忘。大抵也正因遗忘,人们才会不断重复历史中的错误。Finch在碑石前脱下了头上的帽子,夜幕缓缓降临在周身。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关于自己那段遭遇的记忆再度纷乱地涌入脑海。但已不至于会让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或摇头试图驱赶那些连幕浮现的血腥幻影。

脑海中,港口爆炸案发生那日的画面依然是模糊的,让他觉得自己并非是在回忆一件4、5年前发生的事,更像是至少20年前的——记忆混乱也是后遗症的一种,这是医生的解释。因为Nathan的消失,Finch当初很快就意识到这场爆炸案的起因或许不会单纯,其中必然包藏了某些势力险恶的用心。可惜Corwin·Alicia也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她布置了炸弹但一口咬定是受上级指使,无法得知具体的缘由,因此Nathan的下落仍未可知。有时连Finch也会怀疑,他究竟是蒸发了,还是已死于爆炸案,亦或是现在真像传言中的那样逃匿海外,以戈斯坦的身份在酝酿革命?

但比起抱有毫无价值的幻想,Finch倾向于做个残忍而实际的人。

Nathan死了,这就是他应当笃信的事实。

 

就在此时,雕像左边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吆喝声,同时伴有隆隆的重型卡车声。突然间,人们开始向广场对面跑去。Finch未及反应,就被左挤右撞地向前带去,他从众人的喊话中得知,欧亚国的战俘要从这里经过。

混乱中,他倏尔捕捉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它正有条不紊地疏导着人群:“保持秩序,靠右边走,请保持秩序。”Finch心头一跳,立刻认出那是Reese。

很快,熙攘的人潮就把广场南部围的水泄不通。要是平日逢上这样的情况,Finch想躲都来不及呢。但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拼命向拥挤的人群中钻去。现在,他和警官之间仅有一只手臂的距离,然而中间被两个无产者的大块头隔开了。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吧,就像坚固的肉盾般,把Finch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侧了侧身,猛一用力,硬生生的在两块肥肉间撕了个口子,钻过去了。此时,他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两人肥硕的臀部挤成了肉酱。不过还好,虽然大汗淋漓,但好歹是挤过来了。现在他已经挨着Reese了,他们肩并着肩的紧挨着,眼睛却还是盯着前方。

一队卡车缓慢地驶过街道。车上站满了手执轻机枪、面无表情、站的笔直的警卫。一群穿着破旧不堪的军绿制服的小个子黄种人,蹲在车上,挤成一团。他们将那近乎哀伤的的蒙古人种的脸庞疑虑朝向车外,全然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行驶途中,卡车稍有颠簸,便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叮当声——所有战俘都戴上了脚镣。

Finch知道卡车上满载战俘,但他只是偶尔抬眼观望一下。Reese的肩膀和胳膊紧紧地挨在他身上,甚至他呼出的热气也低低地拂落在自己脸上。某一个瞬间,Finch注意到Reese注视着那一车车悲伤面孔的眼神无端染上了几分忧郁,像是在切切地寻求什么。不知是否是因为在黑暗之中,那双绿色的虹膜也会呈现出一样无法捉摸的黑色的缘故。

“能听见吗?”Reese不露声色地低声和Finch交谈着,嘴唇丝毫看不出动的痕迹。因为这样的低声细语,很容易在隆隆的车声中被掩盖过去。

“能。”

“周日下午有时间吗?”

“有。”

“那,听好了,记住去这个地方。”Reese交代给他要走的方向和路线,精确程度不亚于军事部署。这让Finch微微吃了一惊。先坐半小时的火车,出站后向左转;再走两公里的公路,进入一个没有门梁的大门;田野里有条小路,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巷;再走过灌木丛中的一条小路,前面卧着一棵上面长满苔藓的枯树。“你能全记住吗?”

“能。”

“你左转,再向右,再向左转,门上没有横梁。”

“知道了,几点钟?”

他们交换了合适的时间,Finch意识到今晚会面的意义已经达成。

“那你快走吧。”Reese说。

Finch也想走,可是很显然目前的状况不允许,人们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开始的时候,有人“嘘”,有人“呸”,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再作声,对眼前的场面只剩下了简单的好奇。在大众眼中,外国人都是新奇的动物,平日里难得一见,就算是见到,也是借着观看囚犯游街或是执行死///刑的机会。没人知道他们的下场,估计不是被处死就是发配劳改吧。蒙古人模样的战犯从眼前陆续过去后,紧接着便是一群欧洲人模样的战俘。他们的脸脏兮兮的,胡子拉碴,显得疲惫不堪,脸颊上生满了毛茸茸的短须,目光给人一种陌生的炽热感。

最后一车囚犯也从他们面前开过,该是道别的时候了。可是趁着最后的时刻,借着冲向他们的人潮作为掩护,Reese的手指忽然窸窸窣窣地穿过衣袖,趁他不备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指。

这个动作没有持续过长,大概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但Finch在他缓缓加力的过程中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每一处细节,Reese似乎是为此刻意脱下了手套——修长的手指,瘦削的关节,虎口的薄茧想必是长期握枪产生的,手腕处凸起一段劲瘦的骨骼,整齐的指甲和被衣料捂得温暖的肌肤。他虽然没有看见,只是摸了一下,但那感觉,就仿佛他仔细端详过一样。此时再回头看Reese一眼,未免有些危险。他们紧握着手,小心地隐蔽在嘈杂和喧嚣中,直视前方不断行走。直到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美好的触觉终于迫于外力从手中滑出。Finch下意识抓捞了一把,又失神地缓缓扣起。

街道开始寂静下来。他抿了抿唇,将暖和了不少的手揣进兜里,希望能够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保留的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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